官术网 > 科幻灵异 > 江湖慢 > 第三章

??方少言自打那脏小子上了马车后就懊悔不已,且不说他会弄脏马车上的垫褥,只说那一身不知几天没洗过身子的异味,就让他这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万分不爽!可方才自己已开了口要救他,总不能现在食言,不管不顾将他扔回道上吧?

    想到此他就恨不得咬碎一口牙,凌厉的视线如飞刀般射向长闵:都怪这个辜长闵!好端端的笑个什么劲,竟然叫他这个纵横花场的人也一时忍不住失了魂……

    他忍不住仔细看起她来:嫩白的皮肤漆黑的眼,小巧的鼻子微翘的唇,十四岁的少女还未张开,浑身漾着股不谙情事的清纯气息。偏偏就是这么个美艳不足的小丫头,笑的时候却如暖阳似的,瞬间就将所有的光辉都聚在眼底,让人控制不住的被她吸引。

    他禁不住眯眼,脑中升起些许绮念,却在瞥到小腿处时消失贻尽。被狗咬、被泻药、被痒痒粉泼……辜长闵是个邪门的丫头,每次遇上她就会有坏事情发生!

    长闵见他一会儿瞪眼一会儿拢眉,还以为他是在为少年犯恼,当下开口安抚:“方少爷,这里去扬州不过一天路程,等到了城里我就带他去医馆。”

    方少言斜着眼,冷言冷语道:“别死在马车上就行。”

    长闵对他的恶言恶语早已免疫,背对他们躺着的少年更是充耳不闻,方少言自讨没趣,只好哼唧了几声作罢。

    许是吸取了前几次的教训,方少言这回没敢再捣鬼,路上几人也算相安无事,一天时间眨眼而过。马车进扬州城后沿着主街行驶,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“嗒嗒”脆响,长闵撩开车帘看向窗外,毛毛细雨,正悄悄无声地飘落着。

    “可不喜欢春天,这么爱下雨。”长闵难得露出一丝恼意,用手抹去拂到脸上的雨水。

    方少言的脸好似发面馒头,白白胖胖,满是讽意,“不喜欢你还念那么多春天的诗?”

    “正因为不喜欢才要多读,说不定读着读着就喜欢了。”长闵放下车帘,道:“方少爷,到了。”

    待邱师傅停稳,她率先下了车,撑着把油纸伞侯在车旁。方少言跟着跳下,见到眼前熟悉的府门便莫名来气,正要发火时却见邱师傅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,已然是看呆了。

    白家大府,两侧各立一尊白玉雄狮,通体透润,栩栩如生。正红朱漆大门扣青铜鎏金门环,无形中散发出一种厚重气势。门旁各守着三名家丁,穿着统一,表情严肃。

    原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,难怪一路上这挑那也挑……邱师傅眼中透着艳羡,双手不自觉地搓了搓。什么时候他也能住上这样的宅子,让婆娘和儿子过上好日子?

    方少言轻蔑地扫了一眼,还未开口已有家丁冲上前,喜出望外地道:“少爷您回来了!”

    “别挡着爷的道!”方少言没心情跟他唠嗑,抬脚就是一踹,“走,进去了!”

    那家丁早已习惯自家少爷的脾气,笑哈哈的跟在身侧,嘘寒问暖道:“少爷可用过饭了?”

    “吵死了!”方少言走了几步觉得有些不对劲,回过头见长闵仍站在车旁,丝毫没有上前的意思。他皱着一张包子脸,不悦地道:“你还傻站在哪里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就不进去了。”长闵站在伞下,笑吟吟地道:“方少爷走好。”

    方少言狐疑地看着她,以往都是进去领了奖赏再走,难道这回……“你不要银子了?”

    “方老爷前几回给的已经够多了。”长闵道:“方少爷保重,今后有缘再见。”

    方少言头次听她说出这种告别的话,心中闪过一个想法,脱口而出道:“你不来寻我了?”

    “恩。”长闵的话语透着郑重,“长闵乃白云山庄弟子,今后将跟着庄里管事做事,恐怕不能再来寻少爷了。”

    方少言怔住,马上又大喜,想道:“可好!终于能甩掉这个灾星了!”

    “方少爷,进去看看方老爷吧。”长闵见他一脸兴高采烈,微微无奈,“听庄主说方老爷前几日生了场急病,正重金悬赏神医呢。”

    “那老头能有什么病,还不是……”见到长闵不赞同的眼神,不知怎地就改了口,撇着嘴道:“我去看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便后会有期。”长闵待方少言进府后才上了马车,对邱师傅道:“邱师傅,附近可有医馆?”

    邱师傅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,“我有个老乡在城东开了家医馆,姑娘可愿意去?”

    “就去那儿吧。”

    “好嘞。”鞭子一挥,马车再次驶动。

    长闵看着依旧背对着她的少年,他上了马车后不曾说过一句话,吃过任何东西。她瞥了眼那已经发干的馒头,拿起水袋走了过去,道:“待会我去买些粥,你先喝点水吧。”

    只是凑近后才发现他双眼紧闭,嘴唇颤抖,脸上的肮脏都遮不住大片红晕。她用手背贴上他的额头,果不其然是一阵高烫。

    都烧得昏迷了……

    长闵沉默半晌,撩起车帘对邱师傅道:“邱师傅,赶快些吧。”

    邱师傅的老乡姓庞,少年时跟着药堂里的药师抓药,及冠后师从扬州百年堂鲁正元大夫。他在百年堂一直待到三十五岁,某天终于决定自立门户,在扬州城东的小街上开了医馆。虽谈不上远近闻名,但由于心善,脾气也好,十分得附近乡亲们的赞誉。

    今日他的心情不怎么好。

    “肩胛脱臼,全身多处骨裂,外加感染风寒,导致气血两亏高热昏迷。”庞大夫盯着榻上不省人事的少年,脸色堪比锅底黑灰。

    长闵皱眉,“这么严重?”

    “再晚送来几天,直接可以准备后事了。”庞大夫撩起少年的袖管,露出满是瘀青和擦伤的手臂,“你来看看。”

    长闵走上前,仔细观察后道:“倒不像是被打的。”

    “全身都是这种伤,再加上骨裂……以前见过这种伤,是在湍急河流中被石头冲撞所致。”说到这里庞大夫眼神蓦地一沉,伸手指向左臂,道:“但左肩上有明显的手指瘀痕,手臂被利刃划伤,深可见骨,大概有五六处痕迹。”

    利刃划伤、手指瘀痕……长闵回想惊鸿一瞥中他绝望求死的眼神,不自觉地咬住下唇,“他应该是有些不大好的经历。”

    庞大夫叹了口气,招来小徒弟吩咐道:“就让他在这屋里歇着,你去准备热水,待会给他擦身子。”又对长闵道:“我这里只有一个徒弟,根本忙不过来。你既然救了他,不妨好人做到底,帮他煎副药。”

    长闵答应下来,提着药去了厨房。慢火细熬,待药煮好后放着凉了一刻钟,这才端着瓷碗回到屋里。

    一进屋却是愣住了。

    床上躺着一名灰埠衫少年,白净的皮肤上伤痕交错,唇瓣此刻已干裂起皮,只隐约可见过去饱满微翘的轮廓。他的眉宇其实十分英气,但睫毛长得过分,如今无力地垂在眼睑上,好似破碎的精美玉雕,叫人看在眼里就忍不住惋惜。

    若不是那头乱糟糟的头发,绝无法将他和刚才的肮脏少年联想到一起。

    这般少年曾经被人狠狠地按住手臂,故意拉脱肩胛关节,用利刃一道道划伤……

    长闵的眉头再次皱起。

    她自小生在白云山庄,身边接触的人大都善良淳朴,师兄弟之间偶尔也有整人动作,不过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。这回看到少年身上的欺凌伤痕,只觉得一口浊气堵在胸口,十分不痛快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细碎的呻吟从苍白的唇中溢出,昏迷中的少年似幼兽般彷徨无助。

    长闵搬了张凳子坐到床边,小心翼翼地扶起少年喂药。他仍在昏迷,只勉强咽下半碗,洒出的药汁顺着下巴流进衣领,染湿一片衣裳。长闵用帕子仔细地擦拭干净后让他重新躺好,起身时发现他又攥了她的裙子一角。她试图解开少年的十指,但他用力到关节都已经泛白,哪能轻易让她得逞。

    长闵无奈,只好将碗放到地上,靠着床边开始发呆。

    这回出门有半个月了,得赶紧回去,不然爹和娘要担心了。最近雨下的那么多,爹的风湿肯定又犯了,待会要记得跟庞大夫买些药酒,回去给爹好好揉揉……

    想着想着,便靠着床梁眯了眼。

    庞大夫进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:少年躺在床上昏睡不醒,一手无意识地抓紧少女的裙子。少女双手搭在腿上,姿势端正地靠在床边小憩。

    屋内散着一室药香。

    庞大夫悄悄退了出去,吩咐徒弟早些关门又自己下厨炒了几个小菜,招呼邱师傅喝起了酒。

    这一夜,谁都没去打扰长闵和少年。

    长闵醒来时只觉得浑身发麻,双腿针扎似得泛着疼。她看了眼窗纸都挡不住的亮光,意识到自己竟然就这样睡了一晚上……她试着迈腿,却痛得呲牙咧嘴,只能颤抖着轻揉着肩膀和腰。待缓过神后马上伸手探向少年额头,感觉到正常的热度后才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她看向少年仍紧攥着的衣处,轻手轻脚的开始掰弄,但刚碰到便见少年睁开眼。

    “呃……”她有些尴尬,干笑着道:“你醒了?”

    少年眼神迷离,好一会后才聚拢些许光亮,缓缓松了手。

    长闵伸手抚上那一片皱褶,道:“你睡了一夜,现在已经退烧了,待会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这……是哪里?”短短几个字,他却花了不少力气,胸口剧烈起伏着。

    长闵刻意放慢说话速度,道:“医馆,扬州城东的一家医馆。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睡……睡了多久?”

    “从上马车算起,你已经睡了两天。”

    少年神色恍惚,努力撑起身子坐起,手臂上的阵阵疼痛却逼得他只能用未受伤的那肩侧靠在床头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。

    长闵连忙在他身后塞了个枕头,耐心地解释:“你受了伤又发了高烧,再加上好几天没吃东西,身子虚的很,暂时还是别动了。”

    少年一语不发,只定定地看着她,眼神带着探究和警惕。

    长闵反倒觉得开心,现在的他可比昏迷时有生气的多。这样想着她便弯唇笑了,道:“你且放心,我不是坏人。”

    少年微怔,立刻记起昏迷前那道温暖的声音,“是你?”

    长闵点头,在旁坐下,“你可要记得你说的话。”

    少年喉间发苦,不自觉地低下眼眸,掩去那一抹水光,“恩。”

    死解决不了问题,所以他要活着,要活下去。

    “你呢,你叫什么?”长闵故意转移话题。

    “我?”少年的嘴唇动了动,沙哑地吐出两个字,“阿离。”

    她从暖瓶中倒了热水送到他面前,笑着道:“我是长闵,辜长闵。”

    阳光从窗隙间斜入,温柔地投在她身后。空气中有细尘浮动,和着氤氲水汽,隔得她的笑容愈加模糊。

    他渴得厉害,甚至顾不得烫,几口便喝完一整杯水,干燥的唇瓣得到了些许舒缓。他费力地抿了抿唇,眼神逐渐涣散,“我……”

    长闵知道他的意识又开始迷糊,连忙道:“你再休息会。”

    他努力撑着的眼皮乏力地阖下,偏嘴里还不住地喃道:“要回去……”

    长闵忍不住拍了拍他,待他再次睡熟后才扶着酸痛的腰出了门。外面天已大亮,小学徒正在院子里挑拣着草药,见到她后咧嘴一笑,道:“姑娘醒了?厨房里有包子和粥,你趁热去吃吧。”

    长闵谢了小徒弟,简单漱洗后去厨房吃过早饭,盛了碗粥回到房中。她没有叫醒少年,将粥放下后去了药堂前厅找庞大夫。刚走近门口便听庞大夫问道:“不再多留几天吗?”

    “不了。”邱师傅道:“和姑娘说好的下午启程去杭州府,你有要带的东西吗?”

    “带些药材吧,待会给你写张单子。”庞大夫道:“不过那受伤的小子怎么办?他的伤,没个三天不能下地。”

    邱师傅叹了口气,道:“姑娘也是在路上捡到他的,带他上医馆救回一命已经是大发善心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的有理,只是……”庞大夫语气里带着可惜,“若不是我已经收了一个徒弟,说不定会留下他。”

    邱师傅劝道:“我瞧他也十五六岁了,说不定有自己的打算,你就别操心了。”

    长闵想到阿离昏迷前的那句“要回去”,如邱师傅所说,该是有自己的打算吧。她走进大堂,打过招呼后对邱师傅道:“邱师傅,我想继续待两天,明后日再出发。”

    邱师傅愣了愣,问道:“姑娘可是为了那受伤的少年?”

    长闵笑着点头。她想了想,还是决定等他稍微好些再离开,顺便可以在城里逛逛,买些扬州特产给爹娘带回去。

    “姑娘是好人。”邱师傅不自觉的佩服起眼前的小姑娘,心中涌上一股冲动,豪情万丈地道:“既然这样,我老邱也在扬州再待两天!”

    长闵知道对于邱师傅来说等两天意味着要少跑几单生意,当下有些过意不去,“不用,我可以在城里再找……”

    “诶,你这可是拂了老邱的好意,只许你当好人,不许他做好事吗?”庞大夫笑得乐呵呵,道:“你们这般,我倒不好意思做坏人。这几天就住在我这里吧,那少年的医药钱也免了!”

    两人言语之间十分坚持,这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。

    长闵带着自己和邱师傅的家书去了信局,寄完后在热闹街市处逛了会,替娘亲和父亲各挑了两套衣裳、买了些扬州特色糕点,又提着两摞东西去了一家特色酒楼,找了个二楼临街的位置,点了份招牌肉燕和小菜,细嚼慢咽的品尝着,顺便观察着路上的人群。

    扬州城和杭州府都属江南大城,但风情截然不同。

    杭州府在很久以前就已成名,是文人贵族最喜留恋之地。它以西子湖出名,更有灵隐寺、千岛湖等著名景色,每年沿着钱塘江下杭游览的人络绎不绝。这是一座懒散舒适的城府,如若有时间去街上瞧瞧,就会发现人人风流随性,面上都带着惬意浅笑,毫无紧迫之感。

    扬州城则不同。这是一座人为建造的城市,城外围着的高墙还未染上苍灰。几百年前它还只是个大市场,地处许多江河汇集处,又是运河的重要码头,之后才被人提议建为城,之后便是以地理上的优势胜出,用了百年时间便成了数一数二的贸易中心。这里来往的多为巨商富贾,个个精明强干,欲在此地争得一片天下。

    方万载能在商贾云集的扬州城夺得第一首富的称号,可见其财力之雄厚。

    如今方万载染了怪病,据说快不行了。

    “这扬州首富的称号也跟了他近十年,该到了换人的时候咯。”邻桌的一名绿衫男子幸灾乐祸的对友人说道:“万贯家财,不知能给他那儿子挥霍几天?”

    几名友人哄堂大笑,“自然是没几天!”

    “那方少言和我有少许交情,不如我们……”几个人脑袋凑在一起,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,正窸窸窣窣谋划着什么。

    长闵吞下口中肉燕,装作好奇地看了那桌几眼,偷偷记下他们的位置,手指在锦囊里灵巧地翻了翻。不一会便听到咚咚几声响,邻桌那几人接连跌下凳子,捂着屁股大喊大叫:“哪来的小人用、用铜板?用铜板暗算我们!”

    二楼坐着的客人满脸奇怪地看向他们,几人自觉丢脸,又嚷嚷着骂了几句,扔下一小锭碎银后讪讪离开。前来收拾的小二忙不迭将地上的铜板收入袖中,眉开眼笑的乐着。

    长闵若无其事地看向楼下,心里却后悔方才没捡些石头放袖子里,也省得用铜板当暗器,那可都是她的辛苦钱啊!

    她视线飘移的乱瞟着,突然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:两名神色肃穆的男子正赶着一辆平凡无奇的马车路过,那两人一黑衣一灰衣,正是她在无月楼时见过的两名守门男子。

    符阳……对,黑衣的叫符阳。

    长闵不禁有些好奇:车里应该是纱帐内那位公子吧,没想到他也来扬州了,不过他来扬州是为什么?难道是找方少言“寻仇”?这样想着又摇了摇头,那公子听起来是个十分沉稳的人,应当不会计较方少言的小小恶作剧。

    马车离开视线,长闵也不再关注,专心地吃起了东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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