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术网 > 科幻灵异 > 江湖慢 > 十四章

??未时,烈阳如火,岩甫城门口热得连只苍蝇都找不到。

    来往的行人脚步匆匆,唯有躲在阴影处的一名纤细少女,满身尘土,戴着纱笠,站在那里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行人们和守门的两名官兵不约而同地想着:她不热吗?

    长闵隔着纱也能感受到那些疑惑的眼神,然而跟脸上的淤青相比,“热”似乎变得没有那么的难熬。

    总比顶着这样的脸被人取笑或者吓到小孩子们要来得好……

    她一面自我安慰,一面望向出城的大道,再次寻找裴应瑜的身影。

    快到约定的时辰了,他怎么还没来?

    正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,裴应瑜便从远处转角现了身,步子悠闲轻松,隐约可见他眼带春风,唇畔含笑,分明是心情极好的样子。

    长闵忍不住撩起纱望了望,几乎瞬间便发现了他心情愉悦的原因。

    靓紫软烟罗劲装,腰配墨色金缕带,脚下黑靴一尘不染……

    他竟然沐过浴了!

    长闵不禁低头打量一下自己,衣裳是前日换上的,在这样热的天一路跟踪打斗,已经有掩不住的尘土汗味。

    她怎么就没想到去找间客栈沐浴更衣呢?

    长闵心中懊悔,对着裴应瑜却只能故作无事,道:“我们出发……”

    裴应瑜剑眉一挑,“你没去客栈吗?”

    她表情微僵,“我……我怕时间赶不及,想着晚上也不迟。”

    他眸中染了几许挪揄笑意,“哦,原来是怕时间来不及。”

    长闵连忙放下纱,努力忽略两颊逐渐升起的热度,“时辰不早了,我们上路吧。”

    “等等……”裴应瑜喊住她,一手轻挑起纱,“你戴着这个上路,不热?”

    “不热,不热。”长闵扭头,纱从他指间轻轻抽出,“虽然有些闷,但好歹能遮阳。”

    他却故意似的追问:“确定它是遮阳,不是遮其他的东西?”

    长闵无奈,努力一本正经的认真吐字:“裴应瑜,再不走,我们今晚就得露宿郊外了。”

    他这才迈开脚步向前,悠悠一句,“你看见自己脸上的伤了?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原来他早看到了却都不提醒她一声,这人果然一贯的恶劣。

    “可惜了。”

    “诶?”

    他用眼角瞥她一眼,“太可惜了。”

    她听得云里雾里,“什么事情可惜?”

    他但笑不语,桃花眼中波光盈动,似琥珀流彩,愈发显得勾魂夺魄。

    没能欣赏到辜长闵被吓一跳的那个画面……实在可惜。

    继裴应瑜以不明生物的眼神盯着她看以后,如今又会时不时对她露出遗憾的表情了。

    长闵每日花半个时辰去思考原因,然而十几天过去了,依旧无解。

    她稍感气馁:罢了,不想了,管他可惜遗憾的是什么,反正不会是好事情。

    “辜长闵,你要往哪里去?”

    她身形一顿,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,道:“好几个月没来,有些眼生了呢。”

    她看向面前的方府大院,白玉雄狮,朱漆大门,与几个月前并无差别。

    但这一次,她的心情却截然不同。

    她眼眸带笑,彬彬有礼地上前对守门护院道:“烦请这位大哥通报一声,白云山庄弟子裴应瑜与辜长闵,奉庄主之名前来拜访。”

    眼前的少女脊背挺得笔直,笑容温和中透着几分释然,与他记忆中的辜长闵一样,却又似乎不一样。

    “裴应瑜。”她冲他露齿笑开,“我们在这等会。”

    他不由自主地点头,“嗯。”

    护院很快便返回,领了两人往府里走。长闵自然不是头回出入方府,但每次来这里,都要再被府中的景色再惊艳一次。

    碧瓦朱甍,雕栏玉砌,目及之处无一不是精致奢华,巧夺天工。

    若说白云山庄的建筑似北国闺秀那般大气端庄,方府的风格便如南方佳人,柔媚婉转,耀如春华。

    裴应瑜也暗自赞叹,扬州方府,果然名不虚传。

    到了方府的会客厅,方家的管事已侯在里面,恭敬道:“我已命人去通报老爷,请两位少侠在此稍等片刻。”

    说罢替两人斟茶倒水,又陪着闲聊几许,过了约两刻钟,终于等到方万载现身。

    方万载笑容满面,远远便精神奕奕地打招呼:“裴师侄,辜师侄,好久不见!”

    裴应瑜与长闵立刻起身拱手作礼,“方老爷。”

    “我正要派人去你们山庄一趟,没想到你们先来了。”方万载上座,接过小厮递过的茶水,笑道:“新酒要等到后日才出窖,你们暂且住下,等后日安排妥当后再回杭州。”

    裴应瑜不慌不忙地开口,“方老爷,我们此次拜访是受了我爹交代,需将一封密函亲自送到您手里。”

    方万载诧异一瞬,语调微扬,“哦?有这回事?”

    长闵恭敬地将密函呈上,“裴管事交代,必须在月中之前亲手送到您的手上。”

    今日是七月十三,离月中还有两天。

    方万载展开手中密函,眼神在信纸上粗粗一扫,目光微凝,“这……”他却不再说下去,抬头瞬间已迅速收了方才的怪异神色,只是一副长辈的关怀模样,“你们二人一路上辛苦了,我已叫人替你们安排好住处,你们先去休息,晚上一起用膳。”

    长闵和裴应瑜自是应下。

    方万载问道:“赶早不如赶巧。你们二人此后可还有其他事务在身?若是不急,倒是可以随送酒的马车一起回去。”

    裴应瑜稍一思量,回道:“那就有劳庄主。”

    正事说毕,方万载倒有了几分心思叙旧。

    他偏头打量长闵,打趣道:“有一段时日没见着你,倒是比以前圆润了些,可是因为不用去找我家那臭小子,心情宽松不少?”

    长闵腼腆一笑,“方老爷说的哪里话,我长胖自然是因为最近胃口好,吃得比较多。”

    裴应瑜忍不住皱眉,辜长闵的回答敢不敢再朴素些?

    却听方万载哈哈大笑,道:“你这脾气甚对我胃口,说你长胖也不恼,少言可得多跟你学习学习。”侧首对小厮吩咐道:“去喊少爷过来,就说故人来访。”

    小厮有点战战兢兢的为难样子,“回老爷,少爷昨日午时出的门,现在还未回来。”

    方万载登时沉了脸,“又野出去了?你们是干什么吃的,还不赶紧把他找回来?

    小厮赶紧应声退下。

    方万载转向二人时复又和蔼得很,“见笑了见笑了。你们今日好好休息,明日我让少言领着你们在城里好好逛逛。”

    裴应瑜微觉一丝异样,让方少言领着他们好好逛?

    长闵却毫无察觉,笑道:“多谢方老爷。”

    方家管事领着裴应瑜去了明心苑,把长闵安置在茗雅苑,傍晚时两人与方万载一同用膳。酒醇菜佳,但并未见到方少言出现。

    两人皆是了然,只谈些江湖趣事和山庄的近况,气氛倒也颇为轻松。

    饭毕天色已暗下来,几丝游云如絮,浮游月下枝头,衬得夜色分外幽静恬宁。

    两人各自回屋休息,一路舟车劳顿,长闵贴上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吱……

    长闵从睡梦中倏然惊醒,警觉地侧耳倾听:什么声音?

    吱……呀……

    隔壁复传来缓慢而尖细的门轴声,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分外诡异。

    长闵蹑手蹑脚地批好外衣,随手抄起桌上的几个茶盖,屏住呼吸贴到了门边。屋外开门的声音稍停片刻,又响起来,想来是那人正在关门。

    长闵深吸口气,快速地开门闪出,瞄准隔壁房门空隙间露出的人影便飞出茶盖,力道十足射向精准,接着便听有人“哎呦”一声,捂着脑袋扑倒在地,甚至还滚了两圈。

    就着朦胧月光,长闵和那人终于来了个脸对脸。

    “方少爷?!”

    她急忙上前想要扶他起来,却被他不留情的一把挥开,“别碰本少爷!”

    方少言捂着额头,咬牙切齿地:“辜长闵,你怎么会在这里!”

    长闵如实答道:“我奉了庄主之名来送信,要后日才回去,方老爷便将我安排在了此处。”

    方少言气的浑身发抖,“你跟我到底是有什么愁什么怨,一见面就要让我倒霉!”

    “呃……”长闵微微赧然,“大半夜的,我以为进了贼,这才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当我方家是什么地方,贼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!”方少言龇牙咧嘴,“反倒是你,你不是说不来寻我了吗,干嘛还要多管闲事!”

    长闵好言好语想解释,“我并不知道是你,若知道的话定不会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就是了!”方少言凶巴巴地道:“方才的事情你就当没看到,继续睡你的觉去!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长闵往屋里看了眼,“不过你半夜来这里是为何?”

    “都跟你说不要多管闲事了!”方少言忍不住吼出了声,话音刚落便听外面有人急急喊道:“少爷?”

    方少言暗叫一声糟糕,还来不急躲进屋,便见好几名护卫冲进院子,麻溜地一拥而上将他围架了起来。

    长闵看得目瞪口呆。

    “你们这群狗奴才,赶紧放开本少爷!”方少言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,嘴里叫嚣道:“别以为有我爹给你们撑腰我就拿你们没办法,等哪日落到我手里,我一定要让你们好看!”

    几名护卫充耳不闻,铁面无私地将他架了出去。

    “辜长闵,我要是知道我爹说的客人是你,我哪怕挖洞也要从方府出去,挖洞也要出去!”

    方少言愤怒的嚷嚷渐渐远了,独留下一名护卫向她说明情况。

    “惊扰辜姑娘了。”护卫歉然道:“我家公子许是要从姑娘隔壁房间的防火通道往外逃走。”

    长闵哑然,防火通道,逃走?

    “老爷现在对少爷管的甚严,除非是老爷同意他出门,其他时候都得在府里待着。”侍卫道:“少爷还不知道,府里现在所有的防火通道都被堵死了。”

    长闵听得一愣一愣。

    护卫拱手道:“不打扰姑娘休息了。”

    长闵回屋关好房门,临睡时仍有些惊讶:虽说方万载对方少言一直都是恨铁不成钢,但这回为防止他往外逃,竟连防火通道都封掉了……

    虽不明白方万载为何变得这样严厉,但显而易见的是,方少言的日子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随性自在了。

    第二日一早,方少言满脸不情愿的出现在了长闵与裴应瑜的面前。

    “我爹叫我陪你们逛扬州。”他皮笑肉不笑地扬声问:“说吧,你们想去哪儿?”

    裴应瑜道:“随便。”

    长闵道:“都可以。”

    方少言愤愤跳脚,“你们就不会说不用我陪,自己去玩就行了吗?”

    裴应瑜懒声道:“方老爷派的人可还在跟着我们。”

    长闵接着道:“看样子得跟一天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方少言一口闷气堵在胸口,窝火道:“走!走!本少爷今日陪你们游遍扬州,玩到你们恶心为止!”

    话虽是这么说,但在城里逛了半天,几人的兴致都不大高。

    “你们两个就不能稍微表现出点有兴趣的样子吗?!”方少言再一次气呼呼地道:“跟其他人一样,惊叹点,兴趣盎然些!”

    “方少爷,这些地方我已经来过好几回了。”长闵道:“他应该也来过不少次。”

    方少言越发怒不可遏,“既然你们都来过了,我爹干嘛还让我带你们玩?”边骂骂咧咧,“就是见不得本少爷舒服,非要给我找些不痛快!”

    长闵也甚是不解,可毕竟是方万载开的口,他们小辈并不好拒绝。

    裴应瑜浅勾了唇角,眉宇间漾着一股惬意:两个傻子……方万载的如意算盘么,看来这回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响了。

    方少言想了一阵,问道:“你们是为了什么事情才留下来着?”

    “酒。”长闵道:“方老爷说今日要出一批新酒,让我们带些回去给庄主。”

    “这就对了!”方少言猛一拍手,兴致冲冲地道:“方家酒庄没去过吧?”

    酒庄?

    长闵眼睛一亮,“没去过。”

    裴应瑜也有些兴趣,“酒庄倒是可以一观。”

    “走走走,我们现在去。”方少言也是善于在不爽里面找乐子的人,“今日出酒,刚好能去尝一尝。”

    三人叫了马车直奔城北酒庄,没一刻钟也就到了。甫一下车,阵阵酒香载风而来,扑人欲醉。

    方少言深吸一口气,“香!”

    领着二人就往庄里走,熟门熟路的带到了一处白墙大堂,对身后跟着的人吩咐道:“将今日新出的酒送上来尝尝!”

    长闵好奇地向外张望,问道:“不先去逛逛吗?”

    方少言摆手道:“尝完酒后再逛也不迟。”

    长闵只得按捺住性子,等了一刻钟,酒庄的管事亲自送了几壶新酒来,恭顺又讨好:“少爷,这是今日新出的三种酒,清曲、夏茗和酝尺。”

    方少言此时倒是从容了,“倒上,说道说道!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酒庄管事倒好酒送到他们面前,“清曲是果酒,酸甜适口。夏茗是高粱酒,香正味醇。酝尺是白酒,绵甜爽净……”

    酒庄管事资历老见识多,说起酒经来有条有理颇有滋味,裴应瑜和方少言边尝边听,唯有长闵,端起酒杯看也不看,动作利落的将三杯酒倒进嘴里。

    酒液在喉中顺软滑下,她却无心细品,牵唇笑问:“方少爷,我喝完了,可否先出去转转?”

    方少言正浅啜慢饮,哪里顾得上她,“去吧去吧。”

    她又看向裴应瑜,眸星黑彩耀人,“裴应瑜,我出去了。”

    裴应瑜目色淡扫,见她面色如常并无异状,便道:“去吧。”

    长闵步伐轻快的出了门,走了约有百步,突然开始自言自语:“早就听说酿酒的过程十分有趣,没想到今日能亲自看到。”

    “说不定还能学习点酿酒的技术,回去自己试试。”

    “爹爹最爱品酒,改天偷偷酿壶酒,等生辰的时候送给他。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酿酒的师傅愿不愿意告诉我?”

    “不告诉我,都要偷偷学一点。”

    过了许久,却仍在走廊里兜兜转转,只得停下疑惑地道:“管事明明说出了门后往右直走,见到一颗桑树后左拐再走半刻钟便到了啊。”

    一路上并未见到桑树。

    长闵左顾右盼搜寻桑树的踪迹,这边没有,那边也没有……她越走越慢,脑子也变得晕晕乎乎,眼前的事物开始天旋地转,所有颜色都揉在了一起……

    混乱天地里,忽见一抹玉色身影远远行来,难得的鲜明清朗。长闵心中一喜迎了上去,脚下步子虚浮跌撞,有惊无险地冲到那人面前。

    “请问酿酒作坊……”她刚想抬头,睡意却如浪潮般掀来,眼皮似坠千斤,克制不住地往下直掉。

    她不由自主的往前倒去,语声最后已微如呢喃,“往哪里……走……”

    两颊醺红的少女酣阖着眼,双手规矩垂在两侧,乖巧地依倒在男子胸口。

    他沉静站立少焉,扬手拂去她额上遮眼的几根碎发,指尖旖旎而过,冷不丁被她闭眼捉了正着,带了几分不满斥道:“别闹。”

    却是没有半分要醒的意思。

    他凤目低垂,唇边芳华乍现,顷刻间又化作清冷,似风送淡烟,寥无迹可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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